这个最冷门专业，解决了中国人的吃饭问题

萨兰格格

一到 6 月，就又有人争先恐后地为准大学生们贡献 " 避雷专业 " 榜单。
虽然 " 天坑专业 " 界已经开始内卷，但在 " 谁家最坑 " 留言板中反复横跳的，一定少不了现身说法的农学生，他们可能分别来自以下专业：畜牧学、农学、昆虫学、园艺学、茶学、植物保护学 ……
被调剂到农科专业的人，在互联网上声泪俱下地控诉专业道路上的辛酸，这景象连高校们看了都忍不住给后来者提个醒——
三年前，华南农业大学将" 本科批次考生不会被调剂到农科专业 "打在招生信息公屏上，以宽慰那些因为担心被调剂到农科专业，而对华农绕道的考生。


农科专业，不正是华农的王牌吗？




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一位常年在田地里调研的中科院农学博士，被附近村民误当作教育孩子的反面教材—— " 你看，不好好学习，以后就像他一样种地。"


甚至有网友赋予 " 三不孝 " 新的时代内涵：女生、农学、硕士。
在这些 " 苦大仇深 " 的劝退帖之外，农学生在一些热搜或新闻里，却有着生动活泼的另一面。
这边水产专业的同学正在开展一场热火朝天的小龙虾垂钓比赛，有人略施小计将目标一网打尽；那边实验农场里传来挖出 1500 斤马铃薯的喜讯，还是学校的自育品种，全国仅此一家。


这种田园牧歌般的学习图景，让那些在教室或实验室里一待就是一整天的大学生心生向往，围观者忍不住赞叹：" 越来越觉得农学有趣了。"


一边是唯恐避之不及的声音，自诩在 " 深坑 " 中的人叫苦不迭；另一边是围城外的人跃跃欲试。农科专业是不是那么 " 天坑 "？

  它如日中天的时候，你还没出生

常年在各类排雷帖子上徘徊的农科专业，如果回想起当年备受重视的岁月，可能会感慨 " 生不逢时 "。
清末时期，仰仗土地吃饭的中国人意识到，过往那种依赖经验从事农业生产的做法效率低下，唯有科学掌握农作物的生长规律才能事半功倍。
于是，读书和种田之间产生了联系，办学堂、兴农学成为各界仁人志士的共识。
农业学校数量、学生数量在农、工、商三业中占比较高，加之 " 重农兴邦 " 的社会思潮推波助澜，农科学子不可谓不受欢迎。
以 1907 年教育统计数据为例，农业学堂占全部实业学堂总数的 38%，农科学生占全部学生的比例是 32%。
这些农业学堂为后来的农科高等教育培植了力量，比如中国农业大学的前身就是京师大学堂农科大学。


中国农业大学 / 图虫创意




当时农科有多被倚重？即便胡适的兴趣集中在文科，但在亲人 " 以农报国 " 的劝告下，他选读了农科，后来才弃农从文。
在公开演讲中，胡适还时时告诫青年，劝他们选专业时 " 千万不要以社会时尚或社会国家之需要为标准 "。可见农科的风刮得有多大，让胡适都一度被卷入。
农科从炙手可热到门庭冷落的境遇，可以梳理出一条连贯的时间线。
新中国成立后的首批重点大学只有 6 所，其中有 1 所农业大学，占 16.7%；到了 80 年代，在新确立的 96 所全国重点大学中，农业大学的占比下降至 12.5%。
进入 90 年代后，农科的地位继续一落千丈，"211 工程 " 中农林大学占 6.9%。到了高校界各显神通的 "985 工程 " 评选时，仅 2 所农林大学突围而出，占 5.1%。


农科的地位大不如前。/《活着》




在更靠近当下的双一流高校评选中，也只有中国农业大学和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站稳脚跟。
尤其令人津津乐道的是，凭借 " 农学 " 上榜一流学科的两所院校，其中之一是西北农大，另一名是一所理工科大学——华南理工大学，而隔壁的华南农业大学连个影子也没见着。


或许是劝退的音量越来越大，准大学生们很难不受干扰，农林院校在高考录取中遇冷是事实，多所综合性大学的农科专业也对第一志愿招不满人的状况习以为常。
长江大学植物保护专业的志愿填报率曾经低于 5%，而有些高校的农科类专业，甚至有八成左右的学生是调剂过来的。
面对高考生们的冷若冰霜，相关院校和专业只能降低身段，比如四川农业大学的平均录取分数低于同层次的其他类高校，福建农林大学农科录取分数线低于其他学科。
在学生那里不受欢迎，农科类大学其实也憋着一腔委屈无处说，毕竟预算不够呀。
中国农业大学 2020 年获得的预算经费为 53.96 亿元，比第一名清华少了 256.76 亿元，两者的差距约等于 2.6 个武大的预算。
农大的预算经费在全国排第 32 名，而这已经是国内最好的农业大学的待遇了。

农科学的是种田还是养鱼？

回顾热门专业的变迁史，每一次迭代都是在社会潮流身后亦步亦趋，而农科专业至少已有 50 年没踩中过时代节拍。
上世纪 70 年代萦绕耳边的口号是 "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改革开放又将风向吹到了财经类专业；千禧年后，随着互联网浪潮席卷而来，计算机专业成为当之无愧的香饽饽。
仿佛农科逆着社会潮流的身影有多落寞，另一边的人工智能、大数据等新兴专业就有多抢手。
年轻人就业的心思不在农业上，农科专业就很难翻身。《2020 年大学生就业力报告》显示，毕业生的期望职业主要集中在新经济行业，"IT/ 通讯 / 电子 / 互联网 " 等行业最契合职业需求。


年轻人就业的心思不在农业上。/《重版出来》



那些对农科专业一浪高过一浪的吐槽，离不开对工作环境的描述。
你的计算机专业同学毕业后，在洁净明亮的写字楼里敲代码，而农科毕业的你，可能在偏远的养殖场、种植场里与自然环境和谐相处。
一不小心，可能就成为那个被用来警醒下一代好好读书的 " 反面教材 "。


到养殖场出差的人，也在劝退考农学的学生。




听到 " 码农 " 同学对夜以继日地修复 bug 的工作发出抱怨，你感慨混哪个行业都不容易，但得知别人的工资水平时，你恍然大悟：大家同样辛苦，唯一的不同是别人赚得更多。
一项针对 2019 年全国高校毕业生就业状况的研究指出，" 信息传输 / 计算机服务 / 软件业 " 的平均起薪为 7810 元，在所有类别中位列第一，而农林牧渔行业的平均起薪只有 4218 元。
农科生还常常苦于不知如何向别人介绍自己的学校和专业，在老一辈亲戚眼中，你所学专业的看家本领可能就是 " 种地的 "" 养鱼的 "，这不妨碍他们顺便问一句：" 帮我看看这蜂蜜是真的吗？"


农科学子只好先声夺人，抢在别人调侃 " 你今天下田了吗 " 之前，先主动交代 " 我下地干活去了 "。" 只要先自黑，别人就没办法黑我。"


事实上，不少农科学子毕业即转行，与四年所学的知识宣告分手。



有研究者对华南农业大学涉农专业毕业生进行跟踪调查发现，应届毕业生跨专业就业的平均入职薪酬要高于本专业就业，且农科对口就业率呈下降趋势。
目睹上了农科这艘船的人越来越多地想要跳出来，那些还在门外张望的人，本就犹豫的心又骤冷了几分。

农科的星辰大海

虽然农科经常与 " 面朝黄土背朝天 " 等刻板印象捆绑在一起，但他们是不是真的彻底搭不上新时代的列车？
说起当下最热门、最趋之若鹜的那些职业，也许你不会马上联想到农科生可以胜任的岗位，但如果谈起网红、博主等新潮职业，围观群众时常对他们的收入和工作充满好奇。


别说农科生无缘时代潮流，科普博主圈是农林专业学子的聚集地，依靠科普鸟类、菌类、植物、昆虫、古生物知识而出圈的博主比比皆是。


B 站科普鸟类的视频。




有 " 科普一哥 " 之称的 " 博物君 " 张辰亮，本科就读于植物保护专业，后来考上中国农业大学昆虫学硕士。管理《博物杂志》的官微走红后，他开通的个人微博也积累了超过 500 万粉丝。
几年前，他还出了新书，奔走在各地签售会、分享会现场。


" 博物君 " 的个人微博



比起 " 博物君 " 包罗万象的科普内容，小有名气的博主 " 闪光鱵 " 则靠专门普及鱼类知识出圈。2019 年，" 闪光鱵 " 在微博晒出华中农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从小对鱼类兴趣浓厚的他，就读于水产专业。


至于那些还在做专业对口工作的农科学子，在现代农业的发展中，也未必注定与 " 低薪 " 挂钩。
一家以集约化生猪养殖为核心业务的企业，在校园招聘时给名校毕业生的待遇是 " 月工资本科 2 万 +、硕士 2.2 万 +、博士 2.4 万 +"。
近年来，大型养殖企业砸钱招聘大学生的新闻时有发生，畜牧、动物科学、兽医等对口专业学生都是 HR 青睐的对象。


还有人农学硕士毕业后，跑到私募公司做农产品期货研究员，知乎网友 @yaner213 就是其中之一。在他看来，那个在北京承包大棚种草莓的同学，以及在外资农药公司当总助的同学都混得不错。
另一条更保守的路是考公进入涉农部门。不妨想象一下农科学子的聚会，可能是林业局、农业局、水利局、食药监局等部门打工人的会聚一堂。


农科专业的出路，不止那么少。/《活着》




2018 年，稳坐多年冷板凳的农林学科，终于在 " 新农科 " 的号召下找回了存在感，9 个月内有 6 家高校相继成立农学院。
在今年最新公布的本科专业目录中，新增本科专业数量占比最多的是工学，其次为农学。在官媒报道的评论区，获赞最多的一条评论是 " 希望能提高工农岗位待遇 "。
赚再多钱，首先要解决的也不过是温饱，而农科或许是最直接关系到吃饭问题的学科。
前有袁隆平、李振声等农学前辈改变世界农业，后有 " 博士书记 " 董鹏、华南兄弟等新农人推广种植和养殖技术，农科学子解决的都是最接地气也最重要的问题。
刚入学时，网友 @黎大田啊 站在炎热的夏日稻田旁，迷茫地问老师：" 农学专业的出路在哪里啊？"
老师指着由青入黄的水稻田尽头，笑着说：" 是一片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