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前“杀妻灭子案”再次发回重审，贵州省高院为何不直接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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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李玉前 " 杀妻灭子案 " 的再审，贵州省高级人民法院今天（9 月 28 日）下午做出裁定，撤销原一、二审裁判，发回六盘水市中级人民法院重新审判。


本案历经 19 年时间，先后经过了 5 次庭审，引发社会关注。对于案件涉及的一些法律问题，记者专访了中南林业科技大学政法学院院长王飞跃。


中南林业科技大学政法学院院长王飞跃
案件回溯
2001 年 3 月 21 日，时任六盘水水城钢铁（集团）有限公司炼铁厂铸铁车间主任兼党支部书记李玉前向警方报案，称妻子谢初明和儿子李明昊自 3 月 20 日凌晨起神秘失踪，遍寻不见踪影。
2001 年 9 月 10 日，六盘水中院一审判决：李玉前构成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孟某红构成包庇罪，判处 8 年有期徒刑。李玉前提出上诉。
2001 年 11 月 20 日，贵州高院二审裁定，以 " 事实不清，证据不足 " 为由，将此案发回六盘水市中院重审。
2003 年 12 月 1 日，六盘水市中院再次作出一审判决，李玉前仍被定故意杀人罪，但被改判死缓；孟某红犯包庇罪，仍判 8 年。李玉前不服，再次提出上诉。
2004 年 10 月 12 日，贵州省高院终审裁定，维持原判。
2016 年，贵州高院启动再审程序，2017 年召开庭前会议。
2020 年 9 月 24 日，贵州省高院开庭审理此案。
记者：
2001 年，贵州高院二审裁定，以 " 事实不清，证据不足 " 为由发回重审。但是 2003 年 12 月，六盘水市中院第二次做出有罪判决，依然认定李玉前故意杀人罪成立。请问六盘水市中院两次做出有罪判决是否合法？
王飞跃院长：
贵州省高院发回重审的理由是 " 事实不清，证据不足 "，根据《刑事诉讼法》，在这种情况下，中院如果针对高院提出的 " 事实不清 " 和 " 证据不足 " 的方面已经查明，再做出有罪判决，也是符合法律规定的。所以，关键问题就在于，中院的第二次有罪判决是否已经做到了 " 案件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 "。
记者：
这个案子前前后后持续了 19 年，贵州省高院两次发回重审，请问这一次省高院为何不直接改判？
王飞跃院长：
在司法实践中，上一级法院直接改判的情形也是有的。根据《刑事诉讼法》的规定，上级法院可以在查明事实后，直接改判。但是还有一种情形就是，如果上一级法院认为现有的证据还不能够支撑事实的认定，一般情况下，还是发回重审更合适。
其次，《刑事诉讼法》第二百三十八条规定，程序违法是必须发回重审的。根据贵州省高院的审理结果看，原一审程序存在 " 违反了证人出庭作证、鉴定结论出示及重新鉴定的相关程序规定 "，在这种情况下也是应该发回重审的。
最后，从程序上看，发回重审还是涉及到一个问题，就是上诉权的问题。如果省高院直接改判，就是一个生效的判决，其实一定程度上也影响到上诉权。所以，发回重审是符合法律规定。
记者：
2016 年，贵州高院启动再审程序。从程序启动到本月开庭，长达 4 年之久，这合法合规吗？
王飞跃院长：
按照《刑事诉讼法》的规定，再审程序一般是 3 个月，最长不得超过 6 个月。从这个方面看，4 年是不符合的规定的。


李玉前 " 杀妻灭子案 " 原审判决书（来源：《扬子晚报》）
记者：
在此前庭审中，李玉前当庭翻供，称自己受到了刑讯逼供。据《扬子晚报》报道，对杀人过程的供述，李玉前共有九次内容不一致的供述，且前四份与后五份差异巨大。另据澎湃新闻报道，李玉前与孟某红二人的口供矛盾重重、前后不一的。请问这些是否会影响到李玉前的有罪认定？
王飞跃院长：
第一，按照《刑事诉讼法》的规定，案件事实的认定，不一定要倚重口供，如果有其他证据能够组成完整的证据链，即便没有口供，也是可以认定案件事实。就是说，口供只是证据的一种。
第二个方面，对于这些口供不一致的问题，主要看法院的审查判断。如果法院决定，可以从里面、包括本案的其他证据，包括证人证言，如果法官可以从直接证据和间接证据里面确定一个事实，也是可以。当然，毕竟有多份口供，对于认定案件事实造成了一定的难度。
记者：
对于省高院给出的 " 原一审程序违反了证人出庭作证的相关程序规定 "，您可以给我们解释一下吗？证人出庭作证有哪些程序的规定？
王飞跃院长：
证人出庭作证有一整套的规定。
首先是证人必须出庭作证，假如在案件的审理过程中，证人没有出庭作证，这就构成了一种类型的程序违法。
第二，证人如果出庭，也有相关的规定。比如，证人出庭应该由提请出庭方先发问，然后再是相关的诉讼参与人发问。发问的顺序也是其中一个方面。
第三，证人出庭只能就他自己出庭作证的环节参与庭审，不能旁听其他的案件过程。
此外还有一系列的规定。如果有任何一个方面违反了，都是属于 " 原一审程序违反了证人出庭作证的相关程序规定 "。
记者：
此前在澎湃新闻的报道中提到一个细节，本案另一位当事人孟某红的不在场证明，是由孟某红母亲在此案首次开庭后重新作出的。孟某红的母亲可以作为证人出庭吗？她的证词有效吗？
王飞跃院长：
按照《刑事诉讼法》的规定，任何知道案件事实的人都是证人，都可以出庭作证。
但是这里面涉及到一个证明力的问题。比如说孟某红和她的母亲之间存在利害关系，她母亲证词的证明力和可采度应该是要打折扣的。一般情况下，如果单凭孟某红母亲的证言，如果没有其他证据印证的话，个人认为还是有欠缺。
记者：
本案历时 19 年，依然没有尘埃落定。您觉得问题可能出在哪儿？
王飞跃院长：
从此前媒体的报道来看，本案中，原侦查机关在收集证据的时候，对相关的物证，如肢解尸体的菜刀，收集得不够全面，过分重视口供，导致现在要查明案件存在很大的难度，也给法官增加了很大的压力。
尽管李玉前翻供，但是他之前报案的时候，只提到失踪。但在他写给家人的家书中，提到 " 妻儿永远离他而去 "。那么有一个问题，李玉前是如何确定妻儿已经死亡的事实？其实可以从这个他的信息来源入手，好好审查一下。
另外，尽管李玉前本人的口供，以及孟某红的口供存在矛盾，但是也可以试着从两个人的供述中，找到一些事实的真相。


李玉前在看守所内给岳父岳母所写的家书（来源：《扬子晚报》）
来源：动静新闻
编辑 胡亚妮 / 编审 李枫 / 签发 黄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