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田溯宁：5G时代，中国如何才能引领世界潮流？

嗨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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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品 | 今日头条《头条有约》

核心观点：
互联网的出现，是一系列历史洪流推动的；从电报到数据通讯，技术带来了天翻地覆的变革。
做投资可以让我保持好奇心，战胜惰性和保守；希望中国能出现一个真正影响世界的公司。
5G带来了一个新的关键时刻，将重建生态系统；运营商需要新的商业模式，应为价值付费；5G对于生产力的提高应该被全世界共享。

作为中国最早接触互联网的人，田溯宁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期，就立志要把互联网带回国。正因为他最先将Internet核心技术带回中国，承建了中国最早的数百个网络工程，领导网通不断发展并成功上市，田溯宁被称为“中国Internet主建筑师”“宽带先生”。
近日，担任宽带资本董事长、亚信集团董事长的田溯宁接受了今日头条《头条有约》栏目的专访，畅谈了自己留学接触互联网、以及与丁健结缘创立亚信、做投资不断保持好奇心的故事，并且还对目前5G的网络特点以及发展提出了宝贵建议。
“5G不仅仅是一种技术创新，而是会引发文明的变革。”
田溯宁认为，5G不是3G、4G的进化，而是一种变革。这种变革本质是从连接人到连接物，这会带来一个大的结构性变革，随之而来的公司组织架构也会发生变革。田溯宁建议，运营商应该在5G时代启用新的商业模式，应该从流量计费过渡到价值计费。
田溯宁表示，未来中国在5G方面可能全世界做得最大，但5G不仅仅是让一个国家的生产力提高，这个生产力提高应该被全世界共享，期待中国在万物互联网时代能够出现新的更重大的发明。
“宽带先生”的通信往事

头条科技：您是什么时候接触到互联网的？
田溯宁：我是87年底、88年到美国读书，我们读书那个学校呢，刚刚跟全美国连上网。我的专业是生态学，需要全球的科学家的协作，当时BITNET用得很多，BITNET就是互联网前身，是美国大学之间的联网。当那个联网的过程中，我们在网上成立了一个生态学家的俱乐部，我就体会到这个东西特别之好。
我的另外一个创始人丁健，他是真正的技术的专家，他们那时候留学生参与了一个网上在Unix操作系统上的中文的软件和一个报刊叫华夏文摘。我当时看的时候，我们都觉得好象一种观念影响了你，觉得什么时候我们能把这样一个共享中文在网上的东西能带回中国，这就是早期亚信的口号“bring @ home”（把互联网带回家）。我觉得这里面有很多偶然因素，跟科技在我学的生态学中大规模应用有关，跟我认识丁健、丁健一直在UCLA做TCP/IP的网络有关。
亚信早期合影，从左至右依次为丁健 赵耀 刘耀伦 田溯宁 刘亚东

总的来说，我觉得这是一个关键时刻，你看到一个东西，跟你内心的很多东西形成关联，所以我觉得天时还是特别重要的。
头条科技：1993年，您在美国写了一篇阐述计算机和互联网会对中国产生的影响的文章，叫《美国信息高速公路计划对中国现代化的意义》，发表在《光明日报》上。现在还能想起来写作这个文章的背景吗？
田溯宁：后来，美国开始谈信息高速公路，1992年还是1993年，高尔用“信息高速公路”做竞选的口号。那时候我年轻也很好奇，就听了他的演讲。当时在时代杂志上有一篇封面文章，就叫Info Highway（信息高速公路）。我印象很深，我看那篇文章，再加上自己用的BITNET，有一次假期的时候遇到我母亲听我介绍的《光明日报》，在我们大使馆的一个科技参赞，我印象很深，一天晚上我很冲动，把我看到的听到的写了一篇文章，就是《美国信息高速公路计划对中国现代化的意义》。有一次假期的时候，遇到我母亲给我介绍的《光明日报》驻大使馆的一个科技参赞，后来那篇文章就发表了。


这些看起来没有关联的事，在不断地推动一个更大的历史洪流，这个洪流就是计算机出现的时候会要连接；这个洪流就是我们这一代留学生出国，要把最新的东西带回到自己的国家；这个洪流也是希望中国更加开放，技术能够赶上世界。我觉得这些东西推着你往前走，个人在这里扮演了很小的一个角色，不是丁健，不是我，也会有别的人来拥抱互联网的潮流，使中国和世界能连得更远。
头条科技：中国早期的互联网是什么样子？
田溯宁：早期互联网的开拓者之一叫张树新，她的公司叫瀛海威，当时有个户外广告牌立着“中国离信息高速有多远，向北走一千五百米”。我和张树新在楼楼上下，那时候马云还做黄页，我们几个经常在一起。25年前，对于互联网叫什么名字也很有争论，最早翻译叫“因特网”，还是叫“互联网”，都有很多讨论。
瀛海威广告牌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当时在通讯领域，互联网是归哪个局在管？是电报局。当时我们合作的是北京电报局，电报在整个通讯行业叫非话业务。当时通讯的行业里，99%都是电话，非话业务是非常边缘，当时打电报的不多了，因为有电传了。所以最早的在1993年的时候，数字通讯、数据通讯是和电报局连在一起。
北京电报局

后来，中国互联网有一个非常关键的道路选择。
最早互联网的形式是法国刚做起来的，当时法国电信做了一个Minitel端。美国这套是通过科研来走的，是TCP/IP网络，通过美国国防部，最后大学连在一起。当时我觉得最重要的就是中国通讯业在拥抱数据通通讯这个大的领域里，我们是走一种封闭的网络，X.25，法国的Minitel，还是拥抱一种开放的网络？当时这个做决策的很重要的人，包括刘韵洁局长、教授吴建平、钱老很多人在参与。最后在1996年，就定下来应该走TCP/IP，做ChinaNet的骨干网。我觉得这条道路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道路。当时我还记得，从早期什么是IP网络，什么是Routing，什么是www，我还写了一个培训教材，和大家普及，现在这些东西成为一个千家万户都知道的事情。
十一年投资之路

头条科技：从网通出来以后，为什么要做投资？
田溯宁：我觉得做投资是阶段性的偶然因素，当时离开网通，不知道要干什么，44岁退休也太早。当时亚信有职业经理人在做，只是觉得老当益壮，应该做点事情。然后我也碰到杨致远，他那时候也在雅虎折腾、困惑人生。很偶然的因素，在新闻集团的董事会上，我碰到一个老人，他就是KPCB的创始人Tom Perkins，他跟我说，你应该做做投资，就这么做起投资。
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是不太懂，所以投资宽带资本也走了很多弯路，完全从头在学习，我们经常做总结。当时做投资有两拨人，一拨本土的，还有一拨是和海外合作。我当时也是太低估了投资的难度，现在想想如果那时候我们跟人合作起来，我们会对投资这个行业学习得更深刻一些。
投资的路不容易，快11年了，我慢慢总结，我们要发挥自己的擅长，后来开始专注对云计算的投资，现在我们专注对B2B的投资，就是企业计算，下一步整个的基金要围绕5G的生态系统来做。
头条科技：做投资带给您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田溯宁：人到一定的时候要学会反思，因为人最怕是有一种惰性，这种惰性实际是你生命的一部分，你唯一能和它做斗争的方法就要保持好奇心，而给你好奇心最好的方法，就是跟这些创业者相结合。这个好奇心跟你的年纪作战，跟你的思想的保守性作战。所以我觉得投资这一点确实非常好。
就像一个导演说过，电影是遗憾的艺术，我觉得投资也差不多。但是我不是一个悲观的人，一错过就怎么样了，我是个乐观的人，总觉得明天会更好。我有一个很大的期待，就是在未来多少年，能看到中国出现一个真正的影响世界的一个公司。
5G将会带来一场结构性的变革

头条科技：您在今年8月份的天津亚布力论坛上说，5G的出现不是3G、4G的演化，而是一场人类通过互联网25年的发展重新做出的技术变革。能否详细解释下，为什么5G不是3G、4G的演化？
田溯宁：我觉得通讯在整个互联网发展过程当中起到非常大的作用，也创造了当时最好的商业模式——为时间付费，为距离付费，所以全球那时候最赚钱的公司是AT&T。之后，通信在互联网这个时代里，起了一个基础设施的作用，但实际上是被互联网公司OTT了。


谈到5G，它不是3G、4G的进化，而是一种变革。这种变革本质我认为是从连接人到连接物，连接物的数量多了，要求也不一样了。5G不仅是一个技术创新，它能不能变成一种塑造社会的力量，重新建立生态系统？我觉得这又是一个所谓的关键时刻，就像25年前、30年前，互联网要接入一样。
头条科技：5G网络的设计特点是什么？
田溯宁：我觉得5G是一个大的结构的变革，像这么大的变革，数据库架构要不要变？中间件是什么？在这种大的变革中，公司的组织架构应该有什么样的变革？我觉得都是特别有意思的课题。今天几个成功的云计算公司，不仅仅商业模式和别人不一样，它的组织架构也不一样。
在结构性的变革过程中，我觉得最重要就是能够有耐心地跟着时代走。但是如果你浅尝辄止，风口一来就把钱往里去砸，我觉得砸不出一个优秀的企业来。
目前，连接物的，高可靠、低时延的网络，好多技术问题没有解决，或者我们没有认真往那里考虑。因为连接物的数量、产生的数据量，以及物本身对连接的要求，比我们今天想象的复杂。
头条科技：5G时代，运营商需要如何应对这种变化？


田溯宁：从运营商角度来讲，我觉得5G对运营商最核心的东西是要建立新的商业模式。一百多年来，运营商最好商业模式还为时间和距离付费，但是IP网把时间和距离给杀掉了。在5G的时代的计费价值是什么？我认为是，从流量计费到价值计费，这是5G全球运营商角度应该认真考虑的问题。
我觉得另外一场变革，就是刚刚我谈的对物的连接，需要什么样的通信的网络？如果是我还在运营商，我就建物与物的网络。这些对不对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觉得这些思考非常重要。
我这些年特别重要的体会是，你又不能不赶时髦，因为大的趋势来你必须得跟着它走。但是你一定要在这个时髦的过程中，不要被表面的东西所困惑，而是要问它的本质到底是什么？你要想成为这个价值的一个制高点的占领者，只有冲到前面，不断去学习，多犯错误。然后犯完错误又不灰心，你犯错误的实践、知识积累就非常之重要，慢慢形成你的观念很独特，然后你就特别有耐心。有了耐心之后，你的成功率就比较大。
头条科技：在您看来，中国如何在5G时代引领世界潮流？
田溯宁：最近我看了特斯拉传记，你看那个时代他们发明了电，发明了电动机，定义了什么叫交流电，什么叫直流电，把一个城市变得光明。我觉得5G正在到那个时代，就是像电力发明、电话发明一样，人类的历史进程发生了革命性的变革，它不是一个简单的技术，而是文明的变革。
我觉得未来中国在5G方面可能全世界做得最大，那个时代的下一个时代的电是什么呢？下一时代的飞机是什么？下一时代的无线通信是什么，这种破坏性的创新？我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哪怕能够参与一小部分。在这个过程中，你不仅仅是让中国的生产力提高，而且这个生产力提高的成果能被全世界共享。


特朗普上台之后，我每次看美国电视，我最生气的一个词就是intellectual theft（知识产权盗窃），老觉得我们偷美国知识产权了，但是这个也很难讲，因为毕竟很多东西都是美国人发明了。哪天我们发明了一个某某东西，这个技术一发布以后，全球都能用。从这个角度来讲，我觉得我们应该有这样一种追求，就像三十年之前，我们觉得中国要连上互联网，互联网要变成宽带一样，宽带要和云在一起一样。我特别期待，在万物互联时代，中国能够出现更重大的创新。